【这样啊。】他摸了摸自己已经长好的伤口，眼前依稀浮现一张写满鄙夷的脸孔，那天打架的时候，也是那家伙第一个跳出来挑衅自己的。
老实讲，这么久过去，他都快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。倒不是不记仇，而是感觉似乎真的已经很久没见过对方了，没想到竟然已经死了。
【怎么死的？】他无意识地问道。
男孩静静地看着他回答说：【淹死的，前两天下雨，地上湿漉漉的，也不知道周光耀为什么去了河边。】
感觉合理又不是特别合理。
夏天淹死在水里的人太多了，孩子也好，大人也好，可是好端端的，为什么要在雨天跑到河边去呢。
不过只是一个闪念就被他抛在了脑后。
这种事情毕竟与自己无关。他想，只能说哥哥说的没有错，下雨真的太危险了。
而哥哥……
一阵微风吹来，树叶婆娑作响，不知何时，碎金般散落的阳光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从远天飘来的白色云朵，风有些凉，凉到他以为夏天就快要结束了，却没想到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。
他的目光向下，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青年，慢慢走了过去。
【哥。】他唤了一声。
青年看着他露出微笑，视线落在他的身后，枝繁叶茂的樟木，树下的男孩儿跟着唤了一声老师。
【真巧啊。】哥哥笑了笑。
看着那张笑脸，他握着哥哥的手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。
青年低头看他，柔声询问：【跟朋友道别了吗？】
他点点头：【已经说过再见了。】然后牵着哥哥的手向来时的方向走去。
半路上，他不时回头，看见树下的人影原来越小，原来越遥远，确实没有消失，渐渐浓缩成一个黑色的小点，视野的边缘因为失焦而模糊不清，只有那黑点定在原地，就像是……就像是一粒针尖大小的黑色瞳孔。
咚地一下，他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锤子狠敲了一记。
他站住了，站在原地，不敢回头，只有一颗心脏跳动地厉害。
身边的青年也像是察觉到他的异常，跟着停下脚步，关切道：【怎么不走了？是身体不舒服吗？】
他脸色苍白地按住了胸口，说不出来的心慌。
【我好像……感觉这里有点难受。】
【真的有那么难受吗？】
哥哥的嗓音在脑袋上方响起，却不似平日里的那般焦急，反而有种古怪的冷意，仿佛带着淡淡地嘲讽。
……怎么会？
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，哥哥怎么可能这么对自己说话，这简直比身体此刻的异常更让他感到不适，可是他太难受了，几乎是一下子捂着心口蹲了下去。
呼吸困难，手脚冰冷麻木，像是触电般止不住地痉挛。
他张开嘴巴，一下下地喘着气，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濒死的脱水的鱼。
他倒在地上，因为哥哥并没有搀扶自己，哥哥他只是站在那里，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无法呼吸的他。
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哥哥，却又好像在哪里见到过。
对了对了，那个晚上，他走丢了的那个晚上，还有就是爸爸失踪的那个晚上，总是下着冷冰冰的大雨，雨水打湿了青年苍白的面孔，蜿蜒而下被稀释的红色，血的红色，也是烈火的颜色。
——他怎么会忘了，哥哥早就死了。
死掉的哥哥又怎么可能活生生地站在他的眼前呢？
所以一切只不过是他的……梦而已啊。
【难受吗？】
梦中的青年慢慢靠近，随着距离的拉进，那张脸渐渐变了——蜷曲的发尾，尖尖的虎牙，微笑时弯成月牙儿的眼睛，永远比同龄人稍显稚气的脸庞……熟悉又陌生的感觉，那是……
【怎么样？还是想不起来吗？真是伤脑筋啊。】来人俯下身，略带嫌弃地看着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他。
【我说，差不多得了，要么要个男子汉一样堂堂正正地站起来，要么像个懦夫一样彻底死去，这样半死不活的是要装可怜给谁看啊，简直就是在浪费资源，就没有人管管嘛。】
少年人罗里吧嗦的话语，熟悉到仿佛是从自己嘴巴里吐出来的。
听着听着，他突然有些想笑，因为他好像知道这是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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