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母亲啊……说的是呢，恐怕她也不会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吧……”西诺慢慢地说着，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自语，“我的母亲是一位很传统的贵族女性，我的姐姐从小就被她教育地端庄贤淑，如果她们还在的话，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吧。”
“后悔了？”
西诺缓缓地摇头：“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她们，但我越来越确认我要走的道路是正确的。这么多年过来，我见到的、听到的太多了，越是了解这个世界越深，便越是会对过去懵懂无知的自己而感到后怕。要说仇恨，自然仇恨的火焰在我心中从未熄灭过，但即使抛却仇恨不谈，我也无法认同如今的王国。很多事情看上去是偶然，但扩大到一座城市、整个王国、甚至是数百年以来的历史上来看，那就成了必然。恩怨情仇，如蛛网错综复杂；利益欲望，如深渊沟壑难填。在这样的推动下，即使没有发生特定的某个悲剧，那也会诞生其它的悲剧，而悲剧一旦发生，上至王室亲贵，下至农民车夫，都无法逃脱其中的漩涡。”
“……这么说，你看开了？”
“不是看开了，只是看得更清楚了，也分得更清楚了。”
“真羡慕你啊。”明晰梦抬头望向明亮的月钩，感叹道：“看得清楚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，想要什么的人就会去为了得到而行动，你心里已经有着想要去做也即将会去做的事情了啊。”
“这可不像是能做出果决行动的你说出来的话啊。”
“我只是为了自保。但如果有条件不需要我这样做，那我肯定不会这样选择。都是被逼的而已。”
“也是，艾丽丝已经近乎消亡的现在，保全自身这是最基本的想法。”西诺赞同道。
“……我的母亲，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？”明晰梦终于问出这个问题。她不可能再选择逃避血脉上的因缘，所以能够了解的最好都了解清楚。
“玛格丽特女士……她和我的母亲很像，都是传统的贵族女性。只是我的母亲比较严厉，我很少见过她亲切的样子，总是严格地要求我们的日常行为，这点上即使是对父亲也不例外。但我从没见过玛格丽特女士严厉的时候。”西诺沉浸在回忆的潮水之中，“你的母亲是个温柔如水的人，她说话轻声软语，总是很照顾人，让听的人觉得很受用。她又很善良，乐于助人，又总是体贴别人的心情，所以她的人缘也很好。”
“听起来，是个没有一点非议的人。”
“可以这么说。”西诺看着明晰梦，眼睛微微眯起，目光非常肯定，“这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，也不是什么记忆上的美化，而是事实就是如此。老实说，我不觉得你的父亲配得上她。你的父亲名声虽大，但在我的眼里，他与其他贵族也并无分别。可你的母亲爱着她，他们之间有爱情，两个人都彼此爱着对方。既然如此，我也没什么指手画脚的资格。不过，虽然我和你母亲是好友关系，但时间终究算短，当我回国之后发生了什么，我也不太清楚。我也和你那位首相父亲没什么来往，他后来如何？”
“没有再进行婚娶，也没有私生子女。我就是他的独生女。”
“那算他还有点良心。”
“不过他有一个情人……你可能认识她。”
“是当年跟在你父母身后的贝尔吧。”
明晰梦这下愣住了，她诧异地看向西诺。
西诺却摇了摇头轻叹道：“一个飞蛾扑火的痴情女子罢了。她真的很可惜，若不是她的心全在你的父亲身上，可能她的成就不下于如今的我吧。这么天资卓越的女子，却甘心做你父亲的侍者，她虽然表面上没有半点透露，但连我都能看出她的心思，就更不要提你的母亲了。”
“……”这消息过于劲爆，让明晰梦目瞪口呆。这上一辈人的爱恨情仇，如今在她面前展露了那么一部分，她觉得胃部隐隐有些抽搐了。
想起在黑堡的最后的那一幕，一向冷酷、宛如冰山、内里却非常照顾自己的贝尔女士，在自己面前爆发心声并崩溃，明晰梦一时间感觉五味杂陈。
她是用剑斩开了这团乱麻，并逃出了这个漩涡。可贝尔呢？她依然还停留在过去，无法自拔么……明晰梦一时又有些忧心。
“……那我的母亲，她是怎么看待贝尔女士的？”明晰梦小心得问。
“那时的贝尔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吧，虽然年轻，不过外表上总是装得很老成的模样。你的母亲待她很好——应该说是非常好吧，如果说你的母亲要有一位亲生妹妹的话，那贝尔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位置了。你的首相父亲还把她当侍者使唤，可你的母亲却从来没有这样过，完全是把她当成一家子人看待的。”
明晰梦轻轻呼出一口气，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下。
“贝尔就像是被你母亲的光芒给掩盖了一样，也可能是她故意想被掩盖。她的脸永远都是像冰结成，举止礼仪总是到位，显得上下有别——就像是刻意拉开距离一样。但可以看的出来，她是很感激你母亲的。虽然相处时日较短，但我能看出，她处处维护你的母亲，你的母亲也处处维护着她，其中缘分，真是奇妙。就像我也没有想过，有一天我会有朋友——会和你的母亲成为朋友这种事情。玛格丽特女士，真是一位奇妙的人，只是可惜了。”
只是可惜了，斯人已逝。
“谢谢。”明晰梦轻声道谢，“能让我听到关于母亲的事情，我很高兴。”
“现在的你倒是有点像你的母亲了。”西诺微笑道，“想必你的母亲，如果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，一定会很开心吧。”
明晰梦笑了一笑，没有言语。她望向夜空，排成星座的星辰正熠熠生辉。
“如果有什么困难，就和我说吧。你是友人的女儿，我会尽力帮忙的。”西诺站起身，盔甲随着动作延展，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明晰梦点了点头，再没有去看西诺离开。
缘分，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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