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徒杜诺躺在重症监护室病床上的样子并不吓人，戴着氧气罩输着液，身体上连着心电监测仪。
只是那一头浓密幽亮的头发，被剃了个精光，缠上了厚厚的纱布。
他平和安详的躺在那儿，如果不是脸色苍白的吓人，到真有几分熟睡的模样。
佟泊君拎着一双棉拖鞋走进来的时候，苏清欢正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，执着他的手喁喁细语，模样平静乖巧，像极了跟久别重逢的老友倾诉衷肠。
佟泊君没有打断她的诉说，悄无声息靠近蹲下，把鞋放在她面前的地上，抬起她的一只脚，先用手掌仔细擦拭了一遍脚底，又轻轻拿起鞋套上，接着是第二只。
默不作声做完这一切，安静转身。
苏清欢却在这时转头看向他，“佟泊君”她叫了声，声音沙哑无力，待佟泊君转头目光迎视过来，她眉头深锁，眸色忧愁地又急急开了口，“你说他怎么还不醒来啊？”说着，眼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。
“可能体力消耗太大，累着了，想多睡会儿，放心，他会醒的。”佟泊君像对一个孩子，耐心极好的解释。
“可医生说不能睡啊，会不会是我声音太小了。”她愁绪满容的回头，很无奈地叹息，“我想再大声点的，可是已经竭尽所能了。”
“没事，房间里很安静，他能听到。”
佟泊君当然知道，她在河岸呼唤的时候有多卖力，嗓子是在那个时候喊破了的吧。蹙眉等了会儿，见她没再想跟自己有说话的意思，默默走了出去。
再次进来，他手里端着一个水杯，杯口冒着淡淡烟气。他在苏清欢身侧站稳，对着杯子里的水轻轻吹气。
“杜诺，你怎么还不醒来啊？医生说你要是再不醒来，以后就醒不来了，植物人很吓人的，什么意识都没有，身体一天天瘦下去，会干瘪得像被吸血鬼吸光了精血，你想想，丑成那样谁还会要你啊？”
怎么说这些？佟泊君有点意外的愣住，她们平常的交流方式都是这样随意孩子气的吗？
苏清欢顿了顿，努力提高了点音量，“杜诺，你快点醒来吧，以前你不是常说，要是哪天我答应嫁给你，你会高兴地蹦起来吗？我今天已经说了多少遍要嫁给你了，你干嘛还不蹦起来啊？是懒得蹦啊，还是你不想要我了啊？”
佟泊君握着杯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，里面的水就晃出来洒到他的手背上，嗯，好像温度刚刚好，于是他把杯子递过去，“喝点润润喉。”
苏清欢抹了把眼泪，接过，可能确实感到口干舌燥，仰头一气把整整一大杯水喝了个干干净净，完了还意犹未尽，可怜巴巴望向佟泊君，“能再帮我接一杯吗？我还想喝。”
“当然。”
这次再返回来，除了手里的水，还多了一盒润喉片，待苏清欢喝够把杯子放下时，佟泊君已经手脚麻利的取出了一片润喉片递过去。
苏清欢顺从的接过放进口中，丝丝凉凉果然令嗓子舒服了很多，遂抬头感激的看向佟泊君，“佟泊君”她唤了这声就停顿下来，惹得佟泊君扬了扬眉，更专注的等下文。
“你也累了，你先回去吧，这里有我就行了。”
佟泊君面色就冷凝了一下。苏清欢，要不要这么快过河拆桥？司徒杜诺还没醒来，你担心他，可我担心你啊。
我走了，谁来照顾你？
似乎看出了佟泊君眼里的坚定，苏清欢没再坚持，转回头幽怨地看着司徒杜诺，只看了那么一小会儿，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。今天，她是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水做的女子了。
佟泊君不动声色取过纸巾盒放到她面前的床上，就幽幽地踱到窗前，倚着窗栏望着外面的夜幕发起了呆。
身后传来苏清欢抽泣哽咽的声音，“杜诺，求求你醒来好不好？”她把司徒杜诺的手放到脸颊上，贴得紧紧实实，“早先你在河水里一定很冷吧？喏，现在是不是感觉温暖了一点？”
佟泊君不由得偏起头看过来，见她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着司徒杜诺的手背，眼神就恍惚着又避开。
苏清欢，什么时候你这般温柔的对过我？每次打架受伤，或是生病躺下，你总是双手叉腰，凶神恶煞地吼，“佟泊君，你活该，这么烦人，老天怎不收了你？”
呵，老天若是真收了我，你会不会为我这样流眼抹泪的哭诉一场？佟泊君弯了弯唇角，牵扯出一个讥诮的笑，司徒杜诺，我倒宁愿躺在那儿的人是我，即使再也醒不过来，也好过孤独寂寞的活着。
“杜诺，我都说了这么多话了，说得嗓子都快哑了，你还是不肯醒来吗？”苏清欢还在自说自话，
“你就不嫌我吵吗？按照电影里的情节，这时候你不该忽然睁开眼，冒出一句‘你真吵啊，吵得我根本没法睡啊’，杜诺，你不也该睁眼数落我几句吗？
也是，你哪肯数落我啊，从咱们认识到现在，你对我总是温温和和一点脾气都没有，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事做的太过分了，你都还是笑着包容我的一切任性。
早先我问你为什么那么爱笑，你说因为我爱哭啊，你看看你，今天让我哭了多少回，你怎么忍心呢？你再不醒来，我又要忍不住哭了。
杜诺，那一次你问我喜欢哪儿，美国、英国、荷兰、意大利你说了一大堆地方，你说只要是我喜欢哪儿，你就把餐厅开到哪儿，其实哪用那么麻烦啊，前些日子，你给我看的，你们家在英国的那个庄园就挺好的。
绿茵茵的草地，一簇簇的鲜花，真的很漂亮啊，你说带我去看的，你都还没做到呢。你快醒来带我去，去了，我就留在那儿不走了，陪着你父母，由着你每天做好吃的给我吃，只是有一个条件，我若因此胖了，你可不许嫌弃。
杜诺，你知不知道这辈子你对我有多好？你自己都不知道吧？你从来都觉得那些好是理所当然的，而我也习惯了顺理成章的接受。
可是，杜诺，我从没对你好过呀，你别连一个悔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吧？杜诺，求求你醒过来，让我余生弥补一下我的过失。”
倚在窗前的佟泊君听到这里，难过地闭上眼睛，他觉得苏清欢每说出一个字，就像在凌割他身上的一片肉，疼得他难以忍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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