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 港湾一夜（二）
“不交换，攥在手里又能攥多久？短期内夏国都不愿意跟不勒颠翻脸，可一旦翻了，就没有回头路走，到时候商会手里什么都不会剩下。”
罗素眉头一弯，表情看着很无所谓。
“多一天，也是一天。”欧拉站起身，胳膊肘撑在桌上，一副充满压迫感的姿势瞪着罗素，“我明白，你是商人，赚钱才是你的本质，但我是远东执行官，我的背后是如日中天的不勒颠，在这里我是一把手。罗素，你作为商人的头脑确实值得赞赏，这些年为国家赚到了不少钱——当然，虽然相比落入伱口袋里的不值一提。有时候啊，在高位上呆得久了，就容易忘记自己是谁。”
他话音落笔，身后的门倏地被人一脚踢开，头戴黑皮白檐帽的高个不勒颠军人列出整齐一排，站在欧拉身后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罗素眉毛轻佻，并没有害怕和惊讶流露。
“意思就是，你可以从那该死的位置上滚下来了。”
第三个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，巴龙斯拄着拐杖一摇一摆地走进来，身上贴着一个又一个十字性状的绷带，脸色难看。
“明白了吗？老东西，这就是玩弄我尊严的代价，我知道我空降商会会长的位置让你记恨，但你没那个资格将怨气写在脸上！”
欧拉半低着脑袋，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蓝底星星包装的香烟，轻轻在桌上敲了敲，“抱歉，我的老伙计，我刚吃完晚饭，这位现任商会会长就冲到我家里来了，在职务上我们是平级的。放下权力，好好收拾收拾，回到不勒颠，或者是你亚美利加的大庄园里，安度晚年，也不是坏事。”
“的确不是坏事，尤其对你来说，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对吧？铲掉我这个碍眼的老家伙，顺便还能卖给巴龙斯家族一个人情。”
罗素微微一笑。
房间一时间陷入沉默，被众多目光指向的那个男人依旧叼着雪茄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。
“1625年。”
他嘴里冷不丁冒出这么一个年份，叫在座的所有人一愣。
“那是不勒颠舰队发现炁金属，大败班尼人的时候，同一年份里，刚刚成立的皇家科学院中，有个项目立项，叫做Lugus。西欧罗巴的神话人物身上人味很重，或许这代表了我们对神的觊觎，这个叫做Lugus的项目，私下另一个名字，是‘Perfect Life’。”
“永生、无敌、极致，这是人类无上的渴望，再高的权力和财富也比不上。因为握在掌心里的，难保哪天不会滑走，但属于自己的力量，永恒不灭。”
“在那个年代里，数不清的项目成立，强化舰炮、人体金属化、解离技术，这个名叫Lugus的项目，很快就被搁置，恐怕你在档案管里也找不到它的存在，但其实，它从未停过......”
巴龙斯皱了皱眉头，看上去已经不剩下多少耐心，“罗素，我赶时间，你说正事——”
“等等，巴龙斯。”打断了他说话的人，却是欧拉，他苍老的眸子沉了几分，干瘦的手臂平抬，“让他说。”
“是嘛，夜晚如此美好......如今的内阁，王权之下分为两派，保守派和新兴派，军工界的巴龙斯，始于微末的欧拉先生，你们无疑是后者，跟我们这些旧时代的老家伙们啊，是格格不入，其实啊，也不能怪你们——”
他碧蓝的眸子里，一抹极淡的血色宛若浪花般翻卷。
“毕竟你们没有从黑暗世纪中走出来，没有见过那万人齐聚的盛大场面，熊熊烈焰燃烧着他们的上衣，连成一片火海，没有人哭喊，没有人害怕，愚昧又虔诚的他们高振双臂伏倒膜拜。沾了血的铁钩刑具从肩骨后面透出来，也感受不到疼痛。苍白的獠牙和十字架上灌满了鲜血......”
“你在胡说什么东西，黑暗世纪，那是将近一百年前的事情了，你一个不过五十岁的人，在这里放屁呢？”
巴龙斯的耐性终于用尽了，他一甩胳膊，身后两位板直的军人大步走向前，就要抓他的胳膊。
“哧——”
两道血箭纷飞，极难察觉的光影一闪而过，下一秒那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已经外头倒下，脖子上平整的血痕就像是被刀切开。
然而罗素仍旧坐在原地，只是右手的指甲在不知不觉中长了几寸，大股的红泊顺着指尖滴落，刺眼的猩色里藏着一丝乌青的光。
他一舔牙齿，唇角冒出一丝乳白色细密的蒸汽。
怎么看，都不大像人。
“开......开火，开火！”
巴龙斯惊慌地忽然，似乎早就在等他的号令，身后一水的士兵举枪射击只在半秒时间。
“砰砰砰砰！”
硝烟里暗红色的血珠四溅，透过视线的障碍，他们眼中的罗素依然生龙活虎。
他的胸口洞开一块拳头大小的伤口，里头齿轮的声响和蒸汽一览无余，钢条、铜链、轴承、泵，粘稠的血液像石油一般缓缓滑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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