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梁极的胳膊被女人一把攥住，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。
他没有动，只是垂着眼睛坐在那里。
任由自己的胳膊被女人掐地皮肉翻白，鲜血直淌。
“圣人……圣人来了吗？圣人……是不是要来了？他该来……该来看看我了吧。”
沙哑的声音从那干裂起皮的唇瓣之间溢出来，他抿了抿唇，转开了目光。
“他……他怎可骗我……不，不来了呢？”
女人的手脱力般垂下来，她一下一下拍着床，哭道：“骗我……咳咳……又骗我！”
小梁极不说话，直到女人哭闹到力竭，彻底昏睡过去，他才起身。
他拿起一旁的巾帕将女人指尖上残余的血擦掉，又将被角掖好，才推开门走了出去。
廊下歇着的宫人们瞧见他，一脸嫌弃地站起了身，移到了另一边。
她们是林昭仪殿里的，有林昭仪作靠山，对杨采女母子向来没有好脸色。
她们撇着嘴低低叱骂道：“大病秧子小病秧子，一身的脏病气儿，跟个白面癞瘟鬼似的，瞧着都晦气！”
小梁极侧过脸，也不再看他们，贴着墙根绕过了花荣宫主宫，往角门那里去。
他想去哪里呢？
他能去哪里呢？
小梁极仰头瞧着这深渊一般的皇宫，有些茫然。
胳膊上痒痒的，他垂眼看去，是血珠子滑了下来。
他叹了口气，揩了血珠子，从角门旁的狗洞钻了出去。
他凭着记忆摸索了许久，皇宫那么大，他从晌午绕到了傍晚，才绕到了凤栖宫。
他躲着人，在凤栖宫外面的小园子里转了半天，隐约听到正殿里传来的婴儿啼哭声，还有嬷嬷宫人的逗笑声
小梁极听了半天，直到天上星子闪烁，这才觉察到时间晚了，低垂着脑袋缓缓离去。
“六皇子？”
身后有人忽然唤他。
小梁极微微一愣，回头看去，只见是一个样貌十几岁，身着粉衣的年轻宫人。
他见过这个宫人。
在那个冬夜里，她陪在那人身边，小梁极听到那人叫她霖香。
他捏着袖子，讷讷地喊道：“女官。”
霖香走上前来，冲他微微一笑，道：“六皇子怎么在这里呀？”
小梁极面上惴惴，他后退一步，有些慌张：“我，我……”
“你是要来给皇后娘娘道喜是不是？”霖香弯腰问。
梁极看向她：“可，可以吗？”
“怎么不可以？皇后娘娘可是天底下最好，最和善的人，得到你的道喜一定很开心！”
她带着梁极进了凤栖宫，霖香在廊下隔着帘子道：“皇后娘娘，六皇子要来与你道喜呢？”
殿内人的声音有些虚弱：“那便进来吧。”
屋内有嬷嬷声音响起，好像是在劝阻。
果然，不多时便有嬷嬷掀帘出来，给六皇子行了礼道：“皇后娘娘刚刚生产完，现下身子正虚着呢，进来进去易受风，六皇子可以在廊下给皇后娘娘道个喜。”
小梁极忙不迭点头道：“我，我不进去，我我，在廊下给娘娘道喜。”
他提高了声音道：“皇后娘娘……”
他脸色涨红，一时忘了该说什么。
殿内的人轻声道：“不急，我听着呢。”
小梁极攥着衣角，憋了许久，最终只是说了一句：“……娘娘要安好。”
一旁的霖香笑出了声，道：“不是恭喜嘛，没有了？”
殿里静了片刻，小梁极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走了，刚准备转身下阶，忽然身后有宫人掀帘出来。
那宫人手里拿着一个金丝楠木盒，道：“六皇子殿下留步，皇后娘娘得六皇子道喜很开心，这是娘娘给六皇子的回礼。”
小梁极愣愣地瞧着那盒子，没敢动作。
身边的霖香小声提醒道：“六皇子拿着呀。”
小梁极看了看宫人，又看了看那盒子，将自己的手在身上搓了许久，这才颤颤巍巍地接过来，道：“谢谢，谢谢……娘娘。”
他心跳如擂鼓，抱着盒子如同做贼一样，快步跑在长长的宫道上。
风雪扬在他的脸上，盒子却被他牢牢塞在怀里，他小脸通红，可嘴角的笑却格外恣意。
*
太后从梦中惊醒，一旁守夜的霖香忙到榻前扶她，关切道：“娘娘做噩梦了？”
太后摇摇头，她摸了摸鬓角，触手一片湿凉。
她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自己刚才梦到了什么。
她复又躺下，在昏暗中望着帐顶愣神。
许久，她翻了个身，问：“棠儿如今走到了哪里？”
霖香将被子打理好，道：“刚出了澧州，眼下应该到了束西道境内了。”
“路上都平安无事吧？”
“听三郎来信说路上出现了几次小意外，不过并未出现什么大事。”
太后点点头，合上眼睛。
她听着窗外细雨入林的声音，轻声道：“朝里的这些人都按捺不住了。”
**
驿站里，气氛有些凝重。
来往的护卫腰间挂着刀警惕地在屋外巡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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