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程暗暗咂舌，到底是在京城中娇养出来的贵女，气质不俗，姿容艳绝。
萧棠眼下正发着低热，喉中干渴，恰好有丫鬟上来奉茶，便接过茶碗饮了一口。
茶水刚入口，她便微微一愣。
她垂着眼睛瞧着茶碗里的沫子，有些诧异：“金鼎云雾？”
那李程闻言，忙笑着拱手道：“太子妃果真是京都贵人，此茶正是华中堇城的金鼎云雾，下官珍藏许久，特供太子妃殿下品鉴。”
萧棠眼底划过一丝晦暗，缓缓合上了茶盖。
金鼎云雾生长环境苛刻，每年只产一季，数量又少，号称千金难买，即便是在皇宫城里，四妃一年也未必能喝上几回。
萧棠面上未曾显露，她缓缓搁了茶，轻笑道：“李副使有心了，此次本宫前往漠西，路上行程多艰，只能以糙茶凑合，蓦一喝到此茶，倒是让我想起了宫中的日子。”
李程面上带着谄笑，道：“太子妃殿下若是喜欢，下官这里还有一盒珍藏，略作心意，万请太子妃殿下笑纳。”
他月初听闻仪仗队要借路关泽道，一早便着人打听，得知这位太子妃原是京中太师萧澜的嫡女，又是在当今太后膝下惯养长大的，只当她是个锦衣玉食不谙世事的千金贵女，便决心投其所好将人哄高兴了，他日这太子妃若是真坐了那个位置，提拔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。
萧棠隔着屏风，闲聊般地问道：“李副使是关泽道人？”
李程道：“回太子妃殿下，下官正是昌州本地人，在职已近七年。”
萧棠唇角微勾：“原来如此，家师曾言关泽道山清水秀，人杰地灵，雅士多选此地隐居，此行途径关泽道，本宫瞧着名副其实啊。”
李程眉尖越上喜意，看来这茶是送对了，便忙拱手道：“太子妃殿下谬赞。”
如今天色已晚，萧棠也不想耽搁太久，聊了一会儿闲话，便将话引到正题上。
她抚平帕子，语气平和：“本宫原也想在此赏山玩水，可惜婚期近在眼前，本宫不好在此地停留太久，此次转行关泽道，期间山林颇多，我等人生地不熟，还请副使大人能为本宫调配常备军，引路至平南都护府。”
李程哪会拒绝，当即起身行礼道：“太子妃殿下放心，下官今晚便调用常备军为太子妃殿下差使，务必护送太子妃殿下安全出境。”
萧棠笑着点头道：“那就有劳李副使了。”
萧荷将人送出院外，折身回到了院子。
他瞧着萧棠的面色道：“眼下到了昌州，不若在这里多歇息几日？”
萧棠摇摇头，觉得屋子里闷热，便起身走出了院子。
她瞧着院子里的灯笼道：“此地不便多留，明日让仪仗队修整一天，后日清晨便出发。”
*
李程刚回到自己的宅子，便见亲信提着灯笼快步从院里跑过来。
他住了脚，瞧着亲信急匆匆地模样，心下微顿，问：“何事？”
那亲信上前俯首贴耳道：“大人，大当家的来了。”
李程闻言一愣，诧异地转过头道：“在哪儿？”
“现下正在大堂里等您呢！”
李程不知道这个大爷深更半夜登府是要做什么，一时也不敢耽搁，当即提袍往大堂走去。
刚一进到大堂，便见大当家朱啸虎正坐在正堂主座上。
那男人身披黑色大粗袍，许是天热，只松松垮垮地在腰间挤了一根带，露出来的胸膛宽厚黢黑，一丛丛胸毛杂乱而起，瞧着相当不雅。
他面容偏方，左额之上横着一道又粗又长的刀疤，在灯下瞧着有些凶神恶煞。
李程忙笑着上前行礼：“大哥哥大驾光临，怎么不与弟弟说一声！这夜黑风高的，弟弟好派人打灯笼接哥哥啊。”
朱啸虎架着腿坐在主位上，跟在自己家里似的，捏着筷子在盘里捡菜吃。
他闻声也不接话，只拿眼瞧他，点了点身边的位子道：“弟弟过来坐！”
李程自是不敢推拒，提着袍子坐在了朱啸虎下手边。
朱啸虎如今是关泽道数一数二的大匪，早年在新陂关落了草，聚了一群小土匪起了势，他为人机敏，八面玲珑，又善抓时机，没几年就将大半个关泽道抓到了手里，如今又在廪州谈氏那里连了线，一时与琵琶川的土匪计则熊平起平坐。
这些年关泽道来来往往掉了多少官员，只有他李程能稳坐副使位置不动，也是因着他识时务，走了关系认了朱啸虎做哥哥，得了新陂关土匪的撑腰。
李程端起一旁的酒壶给朱啸虎满上，笑着道：“哥哥此次来是有事吩咐弟弟？”
朱啸虎端着杯子不答反问：“夏阳城里来贵人了。”
李程瞧了他一眼，心下不知何意，只是应道：“可不，当朝的太子妃呢！”
朱啸虎哼笑了一声，将杯中的酒饮尽，打了个酸臭的酒嗝，道：“我听人说，那太子妃的嫁妆都快要二十里了？”
李程闻言心中一咯噔，放下手里的酒壶道：“确实，毕竟是当朝的太子妃，还是京中太师萧家的女儿，此次声势浩大，开道的护卫队还是朝廷钦点的。”
言外之意便是要告诉朱啸虎，这个队伍是朝廷直下的，若是打了它的主意，他们可是都要掉脑袋的。
朱啸虎自是听出李程话里是什么意思，哼了一声，道：“你怕什么！哥哥我又不是要在你这里抢。”
李程闻言“哎呦”一声，拍腿道：“亲哥哥哎！这哪里是在哪儿抢的问题，而是这货压根不能碰啊！若是能碰，弟弟我还能瞒着你不成？”
这些年凡是有商贾过境，李程便会借着官职之便，提前给朱啸虎打招呼，将人引到合适的路子上，让朱啸虎出手，所以朱啸虎近些年在新陂关积攒的那些家底，起码有两成的功劳得算到李程的头上。
他急得面上出了汗：“好哥哥，你可是知道那太子妃的身份了，当今太后膝下养起来的，到时候前来剿匪的可不是我们道里的虾兵虾将了，那可就是朝廷派来的正统军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他的脸上便被拍了一张纸。
李程将那纸从脸上揭下来，看了看朱啸虎，又看了看手里的纸，不解何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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