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正是用膳时间，二人到时等了一会儿才有空位。
斋饭是免费的，一人一碗素烩菜配上一个蒸饼，若想吃积福寺的特色积福面便需要添上一份功德。
温清宁坐在旧的发亮的长条凳上，挺直脊背，抻长脖子，瞪圆了眼睛四处张望。
沈钧行瞧着忍不住轻笑出声：“这是做什么？要和龟丞相抢官做？”
“什么？”温清宁问完才反应过来，愣了愣，随即抬手挡住脖子，鼓着脸颊正要找回场子，可话到嘴边想起他的身份，十分没志气的咽了回去，低声回话，“我在找那个排队时见过的书生，瞧他长相应是南边来的举子。”
说到“举子”二字时，几乎成了气音，配上她那偷偷摸摸的表情，看在沈钧行眼中只觉得她又多了几分龟丞相的神韵。
他抬手掩了掩唇角的弧度，用同样的音量说道：“你是觉得他有可能会被选中？”
温清宁点了点头：“他瞧着挺清俊可人的。”
可人？
这是能形容一个男子的吗？
沈钧行正要再问，瞥见带人分饭的和尚，立即止了话头，
温清宁眼珠一转，微微侧仰着上身，眼巴巴地望着打饭的和尚，一副急饿的样子。
和尚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，抬头看去，正对上一双清浅明亮的眸子。
他微微一愣，隔着人群对温清宁诵了声佛号：“女菩萨莫急，斋饭尽够。”
此话一出，膳堂中传出一阵哄笑。
温清宁也不羞恼，笑着说道：“也不知道为什么家中也顿顿吃素，可就是不如这里的好吃。”
“你自家吃的叫素，这里是斋，染了佛性的东西自然不一样的。”一个清朗的男声在笑声中响起。
温清宁循声望去，就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俊秀男子拿着领取的经书站在膳堂门口。
这人虽不是那个排队的学子，但凭他的长相嗓音想来也是够标准的。
男子说罢，朝和尚行了一礼，环视一圈，径直朝温清宁的方向走来。
他的目光落在沈钧行身上，眸光闪动：“郎君，小娘子，可否给在下匀一个位置出来？”
沈钧行抬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，接着看向温清宁，后者极为有眼色的往旁边让了让。
男子道了声谢，在沈钧行旁边坐下，看见被二人放在饭桌上的经书，开口道：“在下何显，是来长安备考的举子……经书珍贵，还请妥帖收好，否则是会被收回去的。”
温清宁微讶，连忙将经书拿起，歪头看去：“不是给我们的吗？”
何显摇头，轻声道：“结缘的经书不能弄脏、损坏，诵读前也要净手。”说着回头飞快的瞅一眼渐渐靠近的和尚，“你们刚才那般放，若叫明智法师看到可是会被收回去的。”
温清宁和沈钧行对视一眼，后者依旧做沉默状，前者则露出一脸庆幸感激的表情。
“多谢，听说这个很灵，要是被收回去，那我可真是哭的心都有了。”
听到温清宁的话，何显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沈钧行，心中猜测二人的关系，一面做出一副热心肠的样子：“客气了。小娘子领了经文，准备何时归还？”说完见她面露迷茫，不由得有些惊讶，“小娘子不知道吗？”
温清宁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经文：“实不相瞒，我是第一次结缘，不懂其中讲究说法，望郎君赐教。”
何显张了张嘴，眼角余光瞥见已经走到附近的明智，闭口不言。
温清宁见状眸色转暗。
“女菩萨，诵经是修行，过堂亦是修行，一心正念可得道果。”明智眼神祥和地望着温清宁手上的经书。
温清宁将书收进锦袋，起身合掌：“阿弥陀佛，弟子多谢明智法师点拨。”
明智颔首还礼，接过身后小沙弥盛好的斋菜送到饭桌上，接着转向旁边的沈钧行。
对上身着锦袍的冷漠男子，他只是低诵了一声佛号，放下斋菜走向何显。
温清宁望着冒尖的素斋，沉默几息，拿起木筷低头干饭。
沈钧行看到她吃得香甜，略一犹豫将自己的那一份推了过去。
温清宁一口蒸饼一口菜，正吃得卖力，视野中忽然出现一碗菜，静默几瞬，沉声道：“您自己解决吧，属……我现在没法子为您分忧，心有余而力不足。”
听到这话，沈钧行手上动作一顿，片刻后把碗拿了回来。
整个膳堂陷入安静，没有说话声，也没有吧唧嘴的声音，就连碗筷相碰的声音都极少，每个人都默契地遵守着“过堂之礼”，吃完饭后自己桌面清理干净，拿着碗筷送去清洗。
明智站在门口，对每一个离开的人都合掌相送，偶尔不着痕迹地往里探看，若有所思。
水池处，温清宁一手拿着碗筷，一手捂着肚子，一边排队，一边趁机四处打量。视线扫过旁侧微微一滞，她眨了眨，眉心轻蹙，接着走了过去：“阿婆？您吃好了？”
正要打水洗碗的老妪听到声音，扭头看去，认出是领经书时排在自己后面的小娘子，笑着点了点头：“小娘子也用好了？”
“吃了满满一大碗……我帮您洗，想多积福求个好姻缘。”温清宁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，伸手去拿老妪的手上的碗筷，瞧见碗底残汁上的黄色小点，好奇道，“您吃的是什么？瞧着和我的不一样，好吃吗？”
老妪瞧她那贪吃的样子，笑出了声：“是积福面，若要吃需得提前和法师打招呼，这个费功夫，吃了可以积大功德，保管心想事成，就是贵……添福添的多些。”
温清宁恍然大悟，接着凑近了些，指着粘在碗边上的黄色小点问道：“这个该不会是金箔吧？是不是由法师亲自开过光？所以才会心想事成？”
老妪被她问的愣了一瞬，旋即笑得更欢了：“是桂花干，不过是在佛前供奉过的……你这小娘子忒心急了，姻缘一事上还是急不得的。”说罢，接过清洗干净的碗筷，送回碗架。
温清宁握手做害羞状。
从积福寺出来，她立即展开手掌，取出察镜，低头观察，和从库察胃里取出的黄色残渣一模一样。
她抬头看向沈钧行：“侯爷，库县尉死前的那顿午饭吃的极有可能是积福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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