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岁并不知道她心头的腹诽，徒步下山之后，转过头看向依旧吊在他身后的祁兰青:“你不回天庭?”
祁兰青挠挠头，从袖子里摸出一封玉简，脸色发苦:“我，我不能无功而返。”
许岁嘴角抽了抽，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。
怎么还惦记着那只白毛鼠，她是你能惦记的吗?
人家背后可有义父义兄当靠山，你一个火部正神，不知内情也就算了，毕竟只是六品官衔。
可那只白毛鼠明显地显露了第五境的修为，在真境仙当中也属第一流。
单单这么一条，也不是她一个六品小神可以惦记的才是。
许岁面色泛冷，看向这个不知好歹的女正神:“我不会帮你。”
他本来也不想救这冒冒失失的蠢家伙，只可惜那女妖胆小如鼠，让自己摊上这个麻烦的家伙。
现在跟着自己，莫不成想把自己当枪使?
祁兰青闻言，连忙摆手:“不不不，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许岁面色这才好看些许，略微颔首，举步离去。
祁兰青手掌攥着袖子，照旧跟在许岁身后。
许岁也懒得搭理她，一路徒步翻山越岭，不远处一座寺庙显露一角屋檐。
青砖砌高墙，绿瓦盖金顶。
黄铜铸金像，白石造阶台。
虽不如天宫气象，倒也有两分凡间意趣。
祁兰青定睛看去，寺庙前悬着一道牌匾，上书:镇海禅林寺。
群僧打坐的打坐，参禅的参禅，敲木鱼的闭目念诵，撞钟的光着膀子洒汗。
见到气度俨然的青年身后随着一个狼狈女子，群僧面露古怪之色。
其中一老僧踏出人群，身上披着的绣金袈裟极其惹眼。
虽然上面略有污渍，但也掩不住这玩意的璀璨光辉，甚至隐约有禅光溢散。
他略微合掌，朝着两人笑道:“敢问二位施主，是来祈福，还是求子啊?”
许岁眼眸低垂:“借宿。”
老僧略微皱眉，道:“施主却是不知，贫僧庙中并无空余的禅房。”
许岁瞥了他一眼，从袖子里捏出一锭银子。
老僧当即喜笑颜开，上前躬身接过银子:“施主请进，老僧糊涂，我庙中尚有一间上房闲置。”
许岁迈步进庙，女正神刚想跟上，被老僧伸手拦住。
他垂眼笑道:“女施主，实在是抱歉，寺中已经没有空房了。”
说着，老僧袖袍下的手掌隐晦地搓了搓。
虽然对着祁兰青说话，但老僧的余光一直注意着青年的动向。
他当然不指望这衣衫褴褛的婢女有钱住宿，但是好容易来一个大户，如何能忍住不宰一笔?
青年脚步未曾停滞，径直转入庙中。
老僧的神色骤然一僵，猜错了，这两人根本不认识?
祁兰青闻言，倒没多想，应了一声:“给。”
她在残破的衣衫里摸了摸，取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递给老僧。
她看向老僧，又取出一锭更大的金子，嘴角扯出一丝笑意:“还有空房吗?”
老僧下意识看向那锭金子，连连点头:“有！有！”
被引到里间，
……
许岁坐在禅房里，身周的气息略显紊乱。
身躯内充斥着妖魔浊意，但体外
缭绕的却是磅礴清气。
外清内浊，仙不仙妖不妖的。
若是想要同时动用这两份力量，许岁摸不准会发生些什么。
毕竟这片天地的修行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的先例。
清天上的生灵沾不得浊意，浊地上的生灵也碰不得清气。
二者泾渭分明，甚至水火不容，唯有许岁能将其阴差阳错地炼于一身。
不过他虽能勉强维持平衡，但是这份平衡实在是脆弱得紧。
在自己有意识的偏袒下，清气法力还能勉强和强横妖血抗衡。
若是再频繁使用妖殿的力量获取妖魔血脉，以至于妖血的力量彻底压过炼气道法力。
到那时，许岁恐怕得从两条道路之中做出割舍。
要么彻底舍弃这副身躯，要么狠狠心斩去炼气士的修为。
为今之计，许岁能想到的只有两个法子。
第一，取舍。
第二，提升炼气道修为。
许岁龇了龇牙，显然觉得后者更合自己心意。
他现在的修为在返虚境可以说绝无仅有，哪怕倒退十万年，像他这么积蓄法力的炼气士也只有寥寥几个。
基础夯实到极点，一旦能踏出下一步，厚积薄发的效果将会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可惜，下一步乃是炼虚合道。
合道境称真人，能力敌妖王。
虽然许岁现在的法力也不比寻常的真境来得弱，但是境界上他的确不如合道真人多矣。
许岁深吸一口气，镇海寺内灵机倒卷而来。
青年单薄的身躯恍如一只无物不吞的紫金葫芦，无论清浊，一概吞入腹中。
寺庙之内，群僧恍若未觉地忙碌着手中的事情。
察觉到的人，只有刚刚洗漱干净，换了一身黄色褊衫的火部正神。
她惊骇地看向房梁，在她眼里。何止寺庙之内，方圆数十里，但凡她目之所及，那磅礴驳杂的灵机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生拉硬拽，轰然朝着寺庙之中滚滚席卷而来。
片刻后，祁兰青咕咚咽下一口口水，呆呆愣愣地看向那间灵机汇聚的禅房。
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，唯一存留的一丝念头便是，这位上仙，不是个武夫吗?
就这副场面，说是位列真境的炼气仙家，恐怕没有人会不信吧?
像是这样宏大的场面，哪怕她的顶头上司，火部那位天君也没有显露过。
当然，那位天君早已将炼气一道搁置无数岁月，现在是纯粹的罗天大神。
但是这也无法缓解祁兰青心底的震撼之意。
毕竟一位可以正面牵扯住一位混世妖王的大武夫，居然还是不为人知的真境炼气士?
这种震撼，简直就像是一个天天争狠斗勇的街头混混，有一天突然告诉你他是个学生，甚至成绩还是名列前茅的那种。
祁兰青挠了挠头，突然捂住脸庞。
这位上仙的本事看来比自己想的还要大。
拥有这身本事，三界虽大，在何处不能当个座上宾，何必拘泥于一封限制重重的白玉册。
祁兰青垂头丧气地收起怀中那封玉简，挥笔将其上的字迹全部抹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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